文 / 沈芯菱
踩著鐵馬返家途中，穿梭一片遼闊無際的農田，以及碧桃嬤的甘蔗園，「阿妹仔！來開講！(閩南語:聊天khai-káng)」她燦爛地打聲招呼，於是我將車拐到阡陌小路上，聽她話起童年，在那窮困年代，碧桃嬤常跟玩伴在鐵軌旁等候，當載甘蔗的「五分仔車」經過，大夥們就簇擁而上，邊跑邊跳地將甘蔗抽出來。至今，臉頰上的汗水、刺激心跳、起鬨歡呼聲，以及大口啃咬的甜滋味……成了她童年唯一懷念的回憶。
八十六歲的碧桃嬤一生坎坷，別人七歲是上小學，而她的七歲不僅無法唸書，更被賣做童養媳，像奴婢遭人無情地使喚、動輒打罵，只能吃剩菜殘羹、睡在柴房，熬到結婚後，竟因女兒聽障而被休妻，她孤身照顧孩子、打零工、撿資源回收，過著有這餐沒下頓的苦日子，連算命仙都揶揄她一生命苦，但只會難過到五十歲，因為那之後就「習慣」了。
碧桃嬤寓意深遠地說，人生好比抽甘蔗，有人一抽就雙頭甜；有人則是單頭甜，倒吃甘蔗、漸入佳境；而她的運氣差，抽到一根雙頭都不甜的……未料此時她眉頭一掦，開懷地笑說：「但我能榨成甘蔗汁啊！一樣營養可口！」問她怎能如此樂觀？回首過去，她說每當快撐不下去時，就會去醫院急診室，靜站在角落，短短幾分鐘，看盡眼前的生老病死、世事無常，不禁「見苦知福」，珍重當下擁有的一切。
★賓州大學正向心理學之父Martin Seligman在2012年提出了幸福的模型，分別是正向情緒Positive Emotions、全心投入Engagement、正向人際Positive Relationships、生命意義Meaning以及成就感Accomplishment。
「如果生命給你顆檸檬，你就榨成檸檬汁吧！」（When life gives you lemons, make lemonade.）」碧桃嬤沒聽過這句美國俚語，而她卻活出了台灣版的「甘蔗汁」，也使我想起在哈佛大學唸的「幸福學」(Positive Psychology)，教授Tal Ben-Shahar提醒大家別去問：「你幸福嗎？」(Are you happy?)，這問法無濟於事，因為只會將答案二元化，甚至陷入自我懷疑，應該要問的是：「你要如何更幸福呢？」(How can you become happier?) 無論現狀好壞，都能從中找出意義、創造價值。
「辛苦心不苦啦！」碧桃嬤說笑著起身，拿起鎌刀、走入田園，割下幾株甘蔗相贈，離別時緊握雙手，我將深刻惦記這粗糙厚繭的溫度，品嚐用生命釀榨的甘蔗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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